自第一家“仁爱启明书院”于2014年10月1日在西藏启用以来,相继有多家书院投入使用。仁爱各地书院的志愿者会不定期的抽出时间,走访附近的村民, 或为村民送去书院为他们准备的礼物,或听老人讲讲故事。每一个老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命故事,是一段历史的参与者。
陈阿婆原名陈惠卿,1929年在香港出生,幼时被转卖,改名陈玉芳。老人父亲是当时香港洪门(旧中国的民间组织)一个小头目,管理三条街道,当时家庭幸福富裕。可惜在陈阿婆十来岁时,日本侵略了香港。在日本统治时期,陈阿婆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业 购买了枪支,被日本人以家里藏有枪支为由抓进了监狱。香港洪门为了救出陈阿婆的父亲,请了十多名律师与日本谈判,历经艰辛,阿婆的父亲终于被救了出来。
因为在广州也无法生存下去,一家子人只好投奔阿婆母亲在增城的娘家。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陈阿婆一家所住的房子突然坍塌,但万幸的是陈阿婆家人在这次事故中幸存下来。经此大劫,阿婆家里更为拮据,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阿婆为了家里的母亲弟弟能够生存下去,她瞒着父亲跟着当时的难民一起去锤碎石子,希望能凭着自己勤奋劳作为家里人换回生存的口粮。没想到一 走再也回不了家了。增城沦陷,十四岁的她就变成了“难民女”。
阿婆和家里失散后先被卖到锡场(水库里面的一个村落)给人家做童养媳,后来不久得了一场重病,被抬到当时的街镇。医生说没得医了,那家人也就丢下她在旅馆里,独自回去了。旅馆的老板不忍心,自己去开药给阿婆吃,没想到过了一星期竟然逐渐好起来。之后被人转卖到一个地主家做“妹仔”,就是做“丫环”。据陈阿婆所述,那个主人婆因为少分了一点家产,把陈阿婆要了过来,阿婆那时整天挨打挨骂。有一次主人婆带着她上山砍柴,也不说哪里的树是自家的。(路上方的山是自家的,路下方的树是别人的家的)砍柴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那片树林的主人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赶到,对阿婆又打又骂,没想到主人婆 不但没有护着陈阿婆还跟着外人对她又打又骂。阿婆伤心欲绝,干脆把扁担一扔逃走了。
十八岁那年,陈阿婆又被卖到了龙镇(万绿湖水库边的一个小村庄)一户地主家中,给地主做小老婆。当时的阿婆只比地主的大女儿大三四岁。地主的大老婆凶的很。地主没有生儿子,抱回来的孩子也被大老婆给杀害了。不久,陈阿婆怀孕了。不过当时陈阿婆并未意识到自己怀孕,直到别人笑她才知道。万幸的是在河源的医院里,陈阿婆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天养。陈阿婆因为剖腹产伤口发炎,在医院足足住了三个月。陈阿婆边说边掀起衣服给我看伤口,让我感到触目惊心。阿婆已经86岁了,但伤疤并未随着 陈阿婆的老去而慢慢消退。出院那天,护士抱来了孩子。陈阿婆当时一惊:是不是要拿我的儿子抵住院费啊?没想到护士把手一招:“来,抱着你的孩子,给你们母子照张相。新政府给你结了账了,别担心。”
陈阿婆跟我们说,当时快要解放的时候,国民党跟我们说:“共产党共产、共妻,是会残害老百姓的。”但我看共产党军队进村纪律文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而且军容齐整,对老百姓有礼貌。我就想好日子来了!解放后,中国废除旧时的妻妾制,确立了一夫一妻制。陈阿婆也得以重新选择她自己的生活方式,与地主离了婚,还当上社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妇联主任。陈阿婆在当上社主任之后, 马上带头组织当地的女青年到李田挖锡矿。李田那地方山高林密,时常有很青竹蛇出没。阿婆解释说,青竹蛇白天眼睛是瞎的,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
当时父亲想把她户口迁回广州,但她不肯,情愿陪在游大爷身边做个“坑盲仔”(黑户)。陈阿婆嫁给游大爷后再没有生育,但夫 妻恩爱,风风雨雨几十年,夫妻俩相守相依一路走过。在这其间,因为陈阿婆当时嫁给富农仔,所以也常常被别人欺负,有一次陈阿婆觉得这样的日子早死晚死都一样,就去投河自尽,想不到想死却死不了,恰好被现在安源小学的校长游新的父亲所救。
陈阿婆感叹说:“有些人想生却生不了,有些想死却也死不了,一切皆由天注定!”我赶紧问阿婆:“你觉得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阿婆说:“最重要的是要有生命,才能战胜一切困难。”边说边挥起手,好有范哪!然后她又说:“过去连饭都没得吃,现在总挑剔吃什么菜,我睡着了都偷笑。共产党好!毛主席好!邓小平好!”陈阿婆边说还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陈阿婆还对我儿子说,一定要对妈妈好!妈妈是最疼你,也是最辛苦最累的。我儿子连连点头。陈阿婆说每次见到小孩子都会不由自主的跟他们讲讲以前的悲惨生活,希望他们能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希望他们能好好念书。陈阿婆不时给我们背孙中山先生的遗训: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平等待我 之民族,共同奋斗。还给我们唱放牛歌。最后陈阿婆说:“自从我丈夫过身后,我说过再也不掉一滴眼泪,没想到刚刚又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