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强(化名)是北京市仁爱慈善基金会(以下简称仁爱)的一名志愿者。2016年加入仁爱以来,他做了很多很多善事,是大家眼中的大善人。可是,谁也不曾想到,他曾经“三进宫”,在监狱中度过八年时间……


“我曾被认为天生反骨,没救了。“谈起过往,大强无限感慨,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天翻地覆的转变。

01 浪子岁月

大强从小脾气暴躁,想不通的问题都靠拳头解决。“我大哥欺负我,我就不会放过他,从13岁打到20岁,直到大哥打不过我为止。”


初中没读完大强就辍学了,因为老师当众批评他,还让他去讲台上做检查,他觉得老师小题大做,伤了他的自尊,冲上去就把老师揍了一顿。


民间借贷盛行的时候,大强家里的钱也有放出去收不回来的时候,只要讨债未果,他就打人,“欠钱肯定得还,不还就别怪我不客气!”三进监狱全是因为债务纠纷。


大强进了监狱,生活的重担落到妻子秀珍(化名)身上,她不仅要独自拉扯三个孩子,还得宽慰公公婆婆,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也只能自己扛着。她记得成亲那天,公公婆婆郑重地对她说:“大强从小就让我们操碎了心,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放心了。成了家大强就是大人了,不能再胡闹,秀珍以后你好好管着他。”


因为这份嘱托,秀珍一直咬牙坚持了下来。大强一次次进监狱,公婆又难过又担忧,她总是强颜欢笑安慰老人:“孩子和生意有我呢,你们放心吧,大强会变好的,一定会的。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秀珍也没有底气。“那些年走出去觉得特别没面子,孩子们也经常被歧视。看着别人家父母都在孩子身边,美满幸福,我特别羡慕。”


也有人劝她跟大强离婚,凭她的能力,没有大强的拖累,她完全可以过得更好。每当这时,秀珍都摇摇头。“我和他是自由恋爱,当初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他,自己选择的路这辈子再苦再难都得走下去。再说,公婆都是极好的人,我不能往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02 生命转折

2015年9月的一天,秀珍组织员工出游,在路边偶然看到一群人在给路人送粥。这群人灿烂的笑容深深打动了她。当时她以为这是某个公司在做宣传,“我得学学这个公司的文化,员工们的精神状态多好啊!”于是,她专门走上前去接过了一杯粥。香香暖暖的粥下肚后,她在杯子上发现了“北京市仁爱慈善基金会”的字样,原来这是个慈善机构啊!


就这样,秀珍也加入了这个团队。她发现这里没有争执、没有索取、没有指责,志愿者之间互相鼓励、关怀,即使有不同意见,大家也会耐心沟通,倾听他人的意见,一杯杯爱心粥、一句句问候,如涓涓清泉流入秀珍心田,她学会了宽容、反省和感恩。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问题。“这些年我虽然付出了很多,可我有很多抱怨和不满,脾气很坏。孩子没有按时完成作业或者做事情拖拉、磨蹭,我都会冲他们大吼。大强每次出狱回家,我也会埋怨他的行为给我们带来的羞耻,要求他做改变,没有包容他的缺点,欣赏他的优点,也没有去理解他。他在家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能再出去跟那些狐朋狗友厮混。”


此后,孩子再有做得不好时,秀珍觉察到自己将要喷发的怒火,就会跟自己说:“你是一个志愿者,在外面你能面带笑容对陌生人鞠躬,为什么在家里对自己最亲爱的人却要发火呢?” 如此一想,火气就小了。


2016年4月,大强第三次刑满出狱后,发现妻子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不再对他唠叨和抱怨,也很少跟孩子发火了。她还常常一大早跑出去,乐呵呵地回来。


观察了一段时间,大强才知道妻子参加了仁爱基金会,“这是个什么地方,这么有魔力?”他心里充满了疑惑。终于有一天,他忐忑地跟秀珍来到了心栈,也想来试试奉粥善行。


一切如妻子描述的一样,这里没有人互相责备,更没有歧视和争吵,更多的是鼓励和赞扬。


“大强,快来帮我推粥车!”

“大强,能不能起早来熬粥?”

“大强,你做事很认真啊!”


为人仗义的大强,很快成了心栈受欢迎的人,谁有困难都找他帮忙。“心栈需要我!”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强的内心充满了力量,他每天都往心栈跑,生活仿佛一下子有了方向,他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大强下了决心:“余生,从善不从恶。”


从那天起,大强再也没有参与过高利贷、***之类的项目。“在做慈善的过程中,我慢慢懂得了放下。金钱方面该不追、该不要就作罢,那些也许根本就不属于我。”


参加善行后,大强的脾气也改了许多。“以前有人开口两句话惹我不高兴,我就两三拳打过去,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有他痛了我才觉得我好受。但是现在不会了,看到人家打架我还会去拦着。”


一次,大街上有一个外卖小哥跟人打架,旁边围了一堆人看热闹,可没人上去阻拦。大强想:“要是没有人阻拦,一拳下去可能要命。”他挺身而出,把人拦下了。他说:“我不想看到这个人步我的后尘。”事后,外卖小哥感激地说:“谢谢,你是好人!”大强淡淡一笑:“你也是好人,只不过天热昏了头,多喝点水。”


03 善行之路

大强把当年打架的狠劲儿用在了善行上。


需要人时,他带头承担;钱粮不够时,他就自掏腰包;没人熬粥了,他就自己去,常常凌晨三、四点就出门。


仁爱生命关怀项目是对临终者的关怀和陪伴,大强也参加了。这个项目比较特殊,需要随时随地说走就走,到病患家中帮忙,半夜三更也不例外。


有一次,大强凌晨两点接到电话,一个老人在家里病逝,家属慌乱不已,不知所措。大强放下电话就立即驱车近四百公里赶到老人家中,一连两天两夜没合眼,直到把死者送往火葬场。这一趟他自己搭进去一千多元,对方要感谢他,他连连摆手,连一盒烟也没要。


还有一次,大强接到一个死者家属的求助电话。但此时整个城市遭遇台风,马路上积水没过小腿,路旁的护栏和折断的树枝横七竖八地扭在一起,公交地铁全部停运了。怎么去呢?大强决定自己走过去。街上的水太深、太浑浊,看不清路面,他索性脱下鞋子,挽起裤腿、攀着路旁的墙壁往前走。他赶到时,死者的家属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大台风,我打了几个电话,都说来不了,没想到您来了。”大强帮着做了力所能及的工作,直到殡仪馆的车赶到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遇上一支抢险队,看见他们人手不足,他跳进水中就开始救人。“没办法,谁让我赶上了,又恰好水性还不错,不能见死不救吧。”说起这些英雄事迹,大强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顺手捡起一个物件。


“生命关怀很有必要,死亡是谁都无法避免的。家里突然死人,一般人都没有经验,不是慌了就是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家属这时候也很悲伤,如果有经验的人去帮忙料理,能带给家属真正的支持和关怀。我们什么都做,擦屎擦尿换衣服,让死者能干干净净、安安祥祥地拉去火化场,临终能有尊严地离开,这很有用意义。”


2019年,大强的母亲患癌住院,大强抛下一切事务,在医院照顾了妈妈一百多天,直到去世。“虽然有哥哥、姐姐,但很多事我都亲力亲为,不靠他们。我从小就不听话,妈妈很疼我,我坐牢的时候她还惦记着给我生活费,那些年真的让她操心了。我在牢里总共待了八年,这八年都是兄弟姐妹在照顾妈妈,临走时就让我多做一点吧,也算是弥补前些年的不孝吧,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母亲去世后,大强把父亲接到自己身边生活,他跟两个哥哥说:“妈已经不在了,爸以后就跟着我住了,不用轮着养,只要他愿意跟我,我就给他养老送终,你们出不出钱都无所谓,有空多来看看他就好。”

04 余生选择

加入仁爱这四年多来,大强的内心越来越踏实,虽然他付出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但内心的那份满足和快乐是什么都无法替代的。


“以前我被通缉的时候,连阳光都不敢看。知道政府要抓我,我就到处躲,能躲一天是一天,一边躲一边继续干坏事,觉得反正要被抓,多做一点也无所谓,也不一定被发现,那是一种侥幸的心理。其实,因果何曾饶过谁?我们这批人有好多被枪毙了。我这条命被留着,也许就是让我后半辈子行善吧。这辈子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仁爱好好做慈善。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多做一些善事。


山泉 | 撰稿
淡淡烟 | 编辑
金蝉子 | 审校
Aurelie  | 美编